那一夜，我在中环遇上的女同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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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热烫的咖啡，我努力的把它一点一点的喝下去。一夜温存的结果，是我顶着发胀的脑袋，惺忪的睡眼送你上班。昨夜临睡前你问我，我们会再见吗？落入漆黑寂静的白桦树森林梦境前，我点点头靠在你身上说：「会再见啊。」那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咖啡上的奶泡一样轻浮。

在地鐡上，挤迫的人群成为我们的保护色。 「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藏起来了。」七十年代的台湾，今天的香港依然。我偷偷的把手穿过你的大衣腰间搂着你。你面容生硬的保持原状伫立着，我只好偷偷把手放下。的确，你不习惯当着人面前如此亲昵。等待，我们等待下一个月台；我等待你的首肯；我等待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牵手。


而我未曾不知道，爱情除去了过程结果，更多的还有等待。



我想起了昨晚的梦，有关等待的梦。



白桦树的森林没有一片树叶，也许是给欲望吃掉了，脚踏着东北冻土，树丫像怪物一样向我伸来。有一种空洞在吞噬我的内心，然而缓解这种空洞只有窝在寂静的森林内开始名为等待的仪式，不带期许的等。望着新月；听着狼嚎和衣躺在雪地上望雪。待雪开始落下，盖过我的膝盖；盖过我渐冷的胸口；盖过我的眉毛，我仍然是要躺在雪地上望着它下完，心中渐渐变冰冷，一个翻身，我回到了现实。清晨四时多，好久没有人抱住我入睡了。赤裸的我；赤裸着的你。我轻轻把头靠在你胸口上，倾听你的心跳。疯狂的性事后的平静有如瑞雪一样美好。好想捉紧它，却永远不能捉紧。我抚摸着你的手，望着房间中的横梁等雪落下。爱情是盲目的等待。

香港那短暂的冬天特别容易令人抑郁：日短夜长；有时下一场雨把温度进一步下降。下着雨的几天，电话中你对我特别冷淡。没有调情亦不带语气。每天晚上，我都把电话放在睡床边。然后等待那一场雪落下。夜长梦多，总是醒来好几次，然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喝完了一瓶葡萄酒，我忍不住滑开电话，点了一下你的通讯栏目，电话接通了。我们开始了无边际的对话。



「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女生的？」你问。




把爱情比喻为烟，很贴切。



我的第一口烟在十四岁。是耍帅还是贪新鲜我已经忘掉了。有一个像鹰一样有锐利双眼的女生向我递了一支烟，我安静地点起烟，生硬的吐呐。那女生揶揄我不是成年人。好强的我一连抽下好几支，在那秋意渐浓的十四岁夜晚，我第一次摊倒在天台的地板上，抬头望见了星宿。像大亨小传中的码头绿光一样，我头一次看见了世界，而世界也将回我惊鸿一瞥的色彩。尼古丁给我第一次强烈的晕眩。那一夜，我双瞳急烈收缩，心跳得很快。我什至以为自己要心脏病发了。晚空的星宿突然边得明确，仿佛我只要一伸手就抓得住了。毒热的太阳，十四岁的少女头一次看到无边的黑暗，在闪烁；在向我呢喃；在向我展示黑暗的艳美。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迷失在话语之中。

尼古丁是毒物，它在燃烧生命。却也令我强烈感受到生命的干燥。就如行走在沙漠上寻找具致命剧毒的蛇，求它轻轻的咬我一口，好让我能够回去远方的星宿之中。我再没有看见那晚摊倒在眼前的夜空。直到我无意中站到人生的一个码头上，点起烟。从此离不开无尽的追求，行走于沙漠般的干燥。



十四歳的爱情像尼古丁一样致命地定夺了我下半生。



「那三十歳的爱情呢？」我想问。话语悬在舌尖久久没有吐岀来。也许你经历过最美的的一晩星宿，也许你也尝过最美的雪茄了：不用吸进身体的尼古丁，不用牵挂后果的爱情。

爱情的年龄差是永远的对​​奕，在同性恋的世界中如是。年龄差是一个禁忌，当差距愈大，离雷池愈近。也许对年纪较大的一方而言，久别重逢一样的爱情，对象比自己年轻有如看见了自己一样吧。我没有办法扭转时间，也没有办法去说服你自己不是那匹脱疆的野马。我们的相遇像平行世界中间的虫洞????一样。裂缝中的两人在地鐡隧道中相遇。你真的是如你所想的了解我吗？而我对你，又是否真的一所知？


我深深的，深深的叹息。
「历史没有假定或如果。」
情事也是同理。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失眠时候一直跟你谈天直到你进睡电话另一边的你渐渐沉默，我知道你入睡了。



清晨第一班电车驶过，我又在为你守候。